风靡中国几十年的“练瑜伽”，有益健康康还是“自戕”
中国已经成为“瑜伽大国”。最新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全国131个城市共有瑜伽场馆14146家①。至少有上千万人在从事这项运动。很少有人意识到，瑜伽在中国的流行与80年代荒唐的气功热密不可分。也很少有人意识到，瑜伽早已被学术界证明是一种是“自残运动”。
一、瑜伽在中国的流行，受惠于其“外国气功”身份
按坊间流行的说法，“瑜伽”是梵文“yoga”的译音，有“结合”、“连接”之意，指的是意识与肉体结合至最佳状态。这是一种很玄乎的说法。这种玄乎，深受80年代中国气功界的欢迎。
当时，几乎所有气功类刊物，都将瑜伽作为一种“外国气功”进行介绍，挟洋自重以强化本土气功的真实性，证明本土气功不是伪科学。比如，著名的《气功》杂志，是以“气功在国外”专栏介绍瑜伽的；《气功与体育》杂志，多次在“异域同天”专栏里介绍瑜伽；《中华气功》杂志，多次在“在国外”专栏里报道瑜伽。文章作者，几乎一致认定，为气功与瑜伽本质相同，对人体能量的开发与利用的功效也相近。②同期出版“气功学术著作”，也采用了同样策略。它们一致热衷于声称“气功在国外，通常叫做‘瑜伽术’、‘灵子术’……”、“气功在国外通常被称为‘瑜伽’‘功夫’禅。”③
流风所及，许多非气功类报纸刊物，也视“瑜伽=外国气功”为基本常识。如《体育报》1980年曾出版增刊《气功的妙用》，声称“气功在国外通常叫做‘瑜伽’‘功夫’……”；《随笔》第二十期刊文，不但称“气功在国外很流行，有的称它为‘瑜伽’……”，还断言“耶稣也是练气功的。……耶稣头上的光环，也应该是练了气功以后发出的可见光”。④在这样一种氛围下，1984年，《气功》杂志开始介绍美国人张蕙兰（Wai Lana）的瑜伽。1985年，张惠兰的瑜伽电视片《瑜伽——自我身心锻炼方法》登上了中央电视台，自此持续播放了十余年。1986年，人民体育出版社出版了张蕙兰与柏忠言合著的《瑜伽——气功与冥想》，至2002年，共印刷超过20万册。
张惠兰和她的“惠兰瑜伽”进入中国，与著名出版人沈昌文的推荐有关。据沈的回忆录披露：“一九八四年前后，我作为中国出版代表团的成员，曾去芝加哥访问过一个研究所，认识了那里的一位柏忠言先生和张蕙兰女士(都是西洋人，用的中国名字)，接触到他们在努力推广并卓有成效的瑜伽气功，写了不少书。我很有点心动。但是，实在怕出事，就把谈瑜伽的书推荐给别的出版社。”⑤
沈昌文视张惠兰的“瑜伽”为“瑜伽气功”。为呼应当时中国的全民气功热，张惠兰在自己的书中也将瑜伽与气功相提并论：“今天，‘瑜伽’一词在气功杂志和书籍上屡见不鲜。我们并不是熟知印度瑜伽与中国气功两者之间关系问题的学者，……但我们深信不疑：两者的关系是重要而极为古老悠久的。”“这本书不是讲中国瑜伽——即气功的。它是讲印度传统瑜伽体系的。但是，我们要澄清一点：我们两人写作这本书绝无这样的含意，即大家应练印度瑜伽而不练中国瑜伽。真的，这两种瑜伽体系有许多练习方法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⑥
央视1985年播放张惠兰的“瑜伽节目”，看中的也是它“外国气功”的身份。宣传“气功”，曾是央视80年代的重要任务。以春晚为例：1984年有气功表演（父子女一家人），还播放了“大型彩色纪录片《海灯法师与少林》”片段；1985年有气功节目《二指拉石》《手指钻砖》；……1988年有气功节目《纸上悬人》、《纸吊日光灯甩秋千》、《气球上悬人》；1989年有气功节目《喷水断砖》《缩身进笼》。⑦
进入90年代，瑜伽与气功、特异功能仍继续“紧密合作”、“互相提携”。比如，1992年，后来的健力宝董事长、当时的“特异功能大师”张海（年仅18岁），在河南省社会科学院的帮助下，挂牌成立了“河南省社会科学院藏密瑜伽文化研究所”，并担任所长，大赚其钱。张惠兰的瑜伽节目，在央视则一直播到了1999年。
二、学术界早已证实，瑜伽的本质是一种“自残运动”
几乎同时，瑜伽在中国的流行，1991年已有学者注意到了瑜伽是一项受伤率较高的运动项目。⑧2005年后，瑜伽进入高校。一些高校体育部门的统计数据，也证明了瑜伽的高受伤率。比如，2011年安徽铜陵学院的一项调查显示，该院平均每周从事瑜伽练习2~3次的女生，有8.6%因瑜伽发生了损伤。2008年，兰州商学院的一项调查显示，该院选修瑜伽而受伤的女生，29.5%是肌腱损伤，23.1%是腰部受伤，17.9%是脚踝受伤，11.5%是肩部受伤。⑨
这些统计其实还比较粗糙。
最值得重视的，是国内医学界2012年发布的一项关于瑜伽运动对膝关节半月板的损害的调查研究。该研究将瑜伽和羽毛球、慢跑、爬山等运动进行对比，通过对819名女性志愿者的分析诊断，得出如下结论：
1、相对于羽毛球、慢跑、爬山等运动，“练习瑜伽者发生半月板损伤的相对危险度较大。”
2、虽然这四项运动对膝关节的动力负荷比较接近，但是，“瑜伽在Logistic回归模型中被确定与半月板损伤有关，而其他几项运动没有。”
3、在四项运动中，瑜伽对半月板的伤害之所以独树一帜，原因在于瑜伽是一种不健康的锻炼方式：“瑜伽体式需要反复大范围地进行膝关节的屈曲、扭转及拉伸，使作为膝关节缓冲装置的半月板首当其冲地受到关节内强大的垂直或旋转应力作用，从而容易导致损伤。”
4、瑜伽界高度推崇的“增强肢体柔韧性”，也被确认有害身体健康：“经常锻炼瑜伽可使膝关节韧带变得柔软，导致关节稳定性下降。膝关节不稳定导致半月板损伤进一步加重，并随时间推移而加重。这一点在动物损伤模型中已得到确认。”
5、瑜伽的“减肥效果”也被确认同时造成了身体伤害：“结果证实锻炼瑜伽1年以上和3～6个月的初学者之间存在统计学差异。以体重为评估标准的统计结果证实，锻炼瑜伽时间越长，体重越轻（瑜伽的减肥效果非常差，下文会提供数据说明）。这说明半月板的损伤并没有因体重的减轻而缓解，反而出现进一步加重，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瑜伽运动本身可能对膝关节半月板造成的不利影响。”
6、该项研究最后忠告中国女性：“作为长期锻炼瑜伽的中国女性，练习瑜伽可能会导致膝关节变得相对不稳定。而膝关节不稳定是导致半月板损伤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年轻的运动员在膝关节半月板损伤之后患骨关节炎的概率明显加大。所以对中国女性瑜伽爱好者而言，膝关节变得更柔韧可能会增加半月板损伤的风险。”⑩
瑜伽运动带给练习者的伤害绝不仅仅只有膝盖半月板。
2012年1月，《纽约时报》刊登了普利策奖得主William J. Broad的文章《瑜伽如何伤害你的身体》。文章介绍了2009年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的一项调查。该调查显示，瑜伽确实在给人造成伤害，其中，“受伤人数最多的是在腰背部（231人），其他依次是：肩部（219人）、膝关节（174人）和颈部（110人）。最后是中风。”Broad指出：早在1972年，牛津的神经生理学家W. Ritchie Russell，就已经注意到了：瑜伽练习中的快速移动颈部、颈部过度伸展这类动作，很容易伤及椎动脉，产生血块、肿胀和收缩，对大脑造成破坏。后来又有很多学者如康奈尔大学医学院的Willibald Nagler等，得出了相似的结论。[11]
相比上述高损伤风险，瑜伽运动所带来的健身收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以“减肥”为例，早在2005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学者Dawn Boehde和John Porcari即已招募女性志愿者，通过实验证明：50分钟的“Hatha yoga”（哈他瑜伽），只能消耗144卡路里，仅相当于同时间慢走（slow walk）所消耗的能量；50分钟的“Power yoga”（力量瑜伽），也只能消耗237卡路里。对于这个结果，Porcari的评价是：“这（瑜伽）不是一个有氧运动”——有氧运动能氧化体内糖分、消耗脂肪，是健身的主要运动方式。[12]
不过，鉴于“时尚运动”的光环效应，运动中的安慰剂效应，以及瑜伽理论的“自我进化”（灵肉合一、调理身心、找回自我），可以预见：无论学术界做了多少研究，这项自残运动，仍将有着极为光明的未来。（文/谌旭彬）
注释
①张永建、徐华锋、朱泰余等编著，《瑜伽蓝皮书：中国瑜伽业发展报告（2016~2017）》，社科文献出版社，2017。http://www.ssap.com.cn/c/2017-07-07/1057386.shtml②王会儒、张云崖/编著，《瑜伽与健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5，P10~11。③参见：《气功学》，青岛出版社，1990，P234；《气功功法与实践》，无锡市气功科学研究会/编，P03；《气功疗法集锦 3》，人民卫生出版社，1982，P90。④陶祖莱、林中鹏，《国内外气功科学研究近况》，收录于《气功的妙用：体育报增刊》，人民体育出版社，1980，P42。白沙，《观音的莲花座和耶稣头上的光环》，收录于《随笔 第20集》，花城出版社，P108。⑤沈昌文，《也无风雨也无晴》，海豚出版社，2014，P182。⑥柏忠言 、张蕙兰/编著，《瑜伽：气功与冥想》，人民体育出版社，1986，《导论》第2页、序言《把中国气功与印度瑜伽共冶一炉》第7页。⑦历届春晚节目单，参考了《春晚三十年》一书，泰山出版社2012年出版。⑧郭立平，《瑜伽运动几种常见损伤的原因及预防》，吉林体育学院学报，1991，P23~24。⑨钱枝、鲍亮、洪卫星，《女大学生瑜伽运动损伤的调查与分析》，《安徽体育科技》2011年第1期。冯艳，《瑜伽运动常见损伤分析及对策》，《卫生职业教育》2008年第23期。⑩朱俊锟/吴立东（浙江大学附属第二医院骨科）、郑荣宗/兰树华（；浙江省丽水市中心医院骨科），《中青年女性健身运动与膝关节半月板损伤相关性的横断面研究》，《中华骨科杂志》2012年第2期。文章所引“六点结论”，系笔者分拆论文观点，非原文所区分。[11]《最可靠的瑜伽有害论》，《南方人物周刊》2012年10月23日。[12]研究成果概况，可参见《Does Yoga Really Do the Body Good?》一文，网址：https://www.acefitness.org/getfit/studies/YogaStudy2005.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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